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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克拉索夫：关于苦命女人的两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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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苦命女人的两首诗
涅克拉索夫作
陈殿兴译
译者小引
涅克拉索夫(1821 — 1877) 是俄国的伟大诗人。《新大陆诗双月刊》曾于116期发表过《涅克拉索夫诗选译》，裡面有对他的介绍，读者可以参阅。这裡发表的两首关于贫女命运的诗也许不能引起像俄国19世纪读者那麽强烈的共鸣，但对我国诗人拓宽诗的题材可能会有些啓发。这两首诗没有标题，俄文都是用第一行作标题。
当我用热切的规劝
使你的沉沦的灵魂
摆脱了迷误的黑暗，
你满怀深沉的悲痛，
激动地搓着两手诅咒
那曾羁绊过你的恶行；
当你为了用回忆
惩罚健忘的良知，
对我尽情倾诉了
过去的全部丑史，
而后突然用手捂住脸，
羞愧与恐惧充满心间，
你眼泪犹如泉涌，
激动得浑身打颤──
请相信：我没有无动于衷，
我认真理解你每句话的含义…
我全都明白了，不幸的孩子！
我会全都宽恕，全都忘记。
为什么你总是
在心裡缺乏自信？
莫非你真信服
群氓的无谓议论？
不要在乎无聊的指责，
要把疑虑消除干净，
不要把压抑的情结
藏在畏怯恐惧的心中！
忧伤悲戚，徒劳无益，
不要戕害自己的心身，
勇敢大方地走进我家，
你就是全权的女主人！
1846年
译者附记：
这是一首鼓励一位从良的妓女勇敢走上改过自新道路的诗。他曾经使伟大的民主主义评论家车尔尼舍夫斯基感动得泣不成声，他把它归入“俄罗斯最好的抒情诗”。著名作家、评论家德鲁日宁（1824－1864）说它是“极好的真正崇高的的作品”。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舞台上朗诵过这首诗，并且在其著作裡多次引用过，例如在《地下室手记·二》裡就用作全章题辞。推崇这首诗的作家、评论家乃至哲学家很多。这首诗的情节也出现在许多文学作品裡。
夜里，我乘车走在黑暗的街上，
或者雨天，我听着暴风雨肆虐，
无人保护、患病而无处栖身的朋友，
你的影子会突然在我的眼前闪过。
从小命运之神就没有眷顾过你：
你父亲脸色阴沉，又穷又凶恶。
你出嫁了——心裡却爱着另一个。
你遇到的丈夫脾气暴躁，用力打你；
你没有屈服，离开他去解救自己。
你跟我结合，也未能获得欢乐……
你记得吗有一天我又病又饿，
灰心丧气，无力再找出路？
我们的房间空无所有，异常寒冷，
呼出的气都变成一团团的白雾。
你记得吗，烟囱发着呜咽的悲鸣，
雨滴飞溅，屋裡半明半暗？
你的儿子在哭，你哈气
给他冰凉的两手取暖？
他没有停止哭叫——他的哭叫
尖锐刺耳……天色越来越黑；
婴儿哭够，死了……
可怜的朋友，别流不理智的泪水！
我们俩连悲伤带饥饿
明天也会深沉地甜蜜地长眠；
房东会咒骂着去买三具薄棺，
把我们拉走，让我们同葬荒原……
你我坐在不同的角落，心情忧郁，
我记得你脸色苍白，身体虚弱，
一个隐秘想法在你心里成熟，
你内心里的斗争已有了结果。
我昏昏欲睡。你默默地走了，
你刻意打扮完，如同去参加婚礼一般。
过了一个小时，你匆忙地赶回来，
给孩子带来棺材，给父亲买来了晚饭。
我们消除了痛苦的饥饿，
在黑屋子裡点上了小灯，
给孩子穿好衣服，把他入殓……
是偶遇善人，还是上帝开恩？
你没有急着悲惨地承认，
我也什么都没问，
我们只是互相看着，热泪盈眶，
我只是感到郁闷，心裡 充满悲愤……
如今你在哪里？跟苦命的贫穷抗争，
它的凶恶力量是不是把你摧毁？
也许你走上了一条通常的道路，
可怕的命运已经注定不可挽回？
谁保护你？人们毫无例外地
都用可怕的名字称呼你，
只有我偶尔发几声诅咒——
随后也就徒劳无益地沉寂！…
1847年8月
译者附记：
屠格涅夫1847年11月14日（俄历26日）从巴黎写信给别林斯基说：“……请替我转告涅克拉索夫，他发表在《现代人》杂志第9期上的诗使我完全丧失了理智：我没白没黑地念叨这首诗，现在已经会背了。”这首诗给车尔尼舍夫斯基留下了印象那么深，30年以后，1878年3月15日从维柳斯克给妻子说：这首诗将是第一首“永久成为俄国最好的抒情诗”。他说，“它第一次表明俄罗斯正在出现一个伟大诗人。”
读这首诗使我想起了鲁迅的小说《伤逝》。
（原载《新大陆诗双月刊》17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