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屠格涅夫

                                              巴尔蒙特作

                                       陈殿兴译

                        译者小引

 

巴尔蒙特（1867－1942），俄国杰出的诗人和翻译家，白银时代象徵派领袖之一。本刊152期《巴尔蒙特诗选译 》里有比较详细的介绍，这里不再赘述。

 

一

岁月流逝。死降临你身，

已经过去了十年的光阴。①

可是死奈何不了你的作品。

哦，诗人，你众多的形象

将永垂不朽，流传后人。

 

二

你在寂静的墓里沉睡。

祖国严酷的狂风暴雪

在暗夜里悲伤地啼哭，

唱着催眠曲助你安眠，

低声祝你在天国幸福。

 

三

你受之无愧。在黑暗年代，

祖国在沉重的压迫下

无望地期盼着自由 ，

苦熬着艰难的岁月，——

这时你心里只有一个追求：

 

四

把独裁者从神座上拉下来，

用生命之浪冲击峭壁，

把禁锢思想的势力摧跨，——

你立下了汉尼拔誓言：

活着就是为了把敌人踩在脚下。②

 

五

你深入人民生活的昏暗深渊，

看到痛苦、简朴的生活画面，

那凄惨的美丽令人激赏赞叹；

你在龌龊的泥淖里看到了鲜花，

透过粗鲁发现了神圣之爱闪现。

 

六

你同灿烂的群星融合到一起，

用火光驱散了黑暗，

用温暖融化了严寒，

斗士们前仆后继英勇冲击——

农奴制这座监狱终于被攻陷。③

 

七

在这利于创作的大好时刻，

你不愿意让心灵稍事休歇，

你的胸中燃起了神圣火焰：

一条漫长的崎岖新路

在你眼前向远方伸延。

 

八

贵族之家令人难忘的林荫路。

废弃的花园。半荒芜的池塘。

多好啊，一切都那末熟悉！

丁香花，木犀草，牵牛花，

还有骄傲的大丽花，争献美丽。

 

九

暮色朦胧。隐隐传来树叶的私语。

树林后面涂了珐琅的月亮刚刚升起。

青春的心里泛起了忧伤。

传来什么人沉郁的奇怪低语声。

什么人此刻在感到惆怅。

 

十

远方，树林模模煳煳，

微弱的光线照着小路，——

叶莲娜，丽莎，玛丽安娜，

阿霞，还有不幸的苏珊娜 ，④

这些幽灵聚在那里轻盈优雅。

 

十一

人们熟悉的这些奇美幽灵，

爱情和美丽的化身，

贞洁的女性的典范，——

高洁多情的天才给了她们生命，

他给了她们形状、色彩和容颜。

 

十二

没有他，我们也许很久不会知道

怀春女性心里埋藏的痛苦，

她们隐秘的思想，难言的伤痛；

同他在一起，我们才听到了

埋藏在穷乡僻壤的歌声。

 

十三

他打破了一潭死水的沉默，

他高声回答了隐秘的需求，

把女性从黑暗中领进了光明，

她们进入追求和觉醒的广阔世界，

走上了欢庆、战斗和苦难的征程。

 

十四

因此，我们怀着爱的情感思念

那个已去另一个世界的人，

在他面前燃烧着非人间的长明灯，

在这里聚集了他感到亲切的人们，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心声：

 

十五

虽然命运把你和我们隔开了

漫长的一去不复返的十年，

可是我们的朋友，导师和诗人，

你生活在我们中间！不朽、纯洁的

永生之光照亮着你的作品！

                             1894年

 

 

附注：

① 屠格涅夫1884年逝世。本诗是为纪念他逝世10年而写的。作者自注称，一二两节，他1893年10月31日曾在莫斯科文学爱好者协会纪念屠格涅夫的集会上朗诵过。

② 屠格涅夫在其《回忆录•代序》里曾说过：“在我看来，这个敌人有明确的形象，有众所周知的名称：这个敌人就是农奴制度。对于我归併在这一名称下的一切，我决定要斗争到底，我发誓永远不同它妥协……这是我的汉尼拔誓言。”

③ 五六两节指的是《猎人笔记》，这部作品对推动俄国1861年废除农奴制度起了重要作用。

④ 叶莲娜——《前夜》中的人物：丽莎——《贵族之家》中的人物，玛丽安娜——《处女地》中人物，阿霞——同名小说中的人物；苏珊娜——《不幸的女人》中的人物。

                                              发表于《新大陆诗双月刊》2020年8月／第17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