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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辜负生命———— 怀念兰洁(美国太平洋交响乐团大提琴首席) ... ... ... ... ...

2019-5-30 08:23| 查看: 426| 评论: 0 |原作者: 火绒草

摘要: 尼采有一句哲理名言:“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4月24日,当兰洁病逝的噩耗传来之时,我想到了这句话,在这个世上还真有每天都起舞歌唱的人。兰洁(Timothy Landauer)是大提琴家,在美国太平洋交响乐团担任大提琴首席达27年。他从小以大提琴为伴,创造音乐,呼吸音乐,享受音乐,一生都沉浸在美妙的音乐浪潮中。虽然他的生命在56年后戛然而止,但他优雅丶潇洒地走了一回。在这里,我虔诚地将布鲁赫的“悼念曲”(Max Bruch - In Memoriam Op.65)敬献给他的在天之灵。因为这





文 / 郑立行




(一)

尼采有一句哲理名言:“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4月24日,当兰洁病逝的噩耗传来之时,我想到了这句话,在这个世上还真有每天都起舞歌唱的人。兰洁(Timothy Landauer)是大提琴家,在美国太平洋交响乐团担任大提琴首席达27年。他从小以大提琴为伴,创造音乐,呼吸音乐,享受音乐,一生都沉浸在美妙的音乐浪潮中。虽然他的生命在56年后戛然而止,但他优雅丶潇洒地走了一回。在这里,我虔诚地将布鲁赫的“悼念曲”(Max Bruch - In Memoriam Op.65)敬献给他的在天之灵。因为这首挽歌,不仅表达了悲伤丶怀念,还有为逝者的魅力人生和未曾虚度而感到由衷的欣慰。


(二)

兰洁1963年生在上海。父亲曾是上海交响乐团的大提琴副首席,母亲是钢琴教师。因为家庭出身不好,他的父亲考大学时落榜了。但家里仍希望下一代能当医生。不巧兰洁眼睛遗传性高度近视,不适合长时间看书和将来的医疗工作。家里只得放弃原来的想法,为了孩子的前途,父母安排他学习音乐。6岁时兰洁跟母亲学钢琴,10岁开始练习大提琴。因为那时中国没有小型的大提琴,父亲只得等他长大些再学习大提琴。兰洁的眼睛不好,但他的耳朵很灵敏,乐感很强。

兰洁的祖父曾是协和医院的医生,兰洁的父亲1960年代申请去美国看望祖父。当时乐团要求他父亲退职后再办理出国手续。结果不仅出国没有办成,乐团也拒绝其父回乐团工作。这样兰洁的父亲只得靠教私人学生养家糊口。虽然生活上还算过得去,但在社会上抬不起头来,到处被贴上“阶级异己分子”的标签。

父亲是兰洁的第一位大提琴老师,教的很专业。兰洁学琴没有走弯路,基础打的好。最重要的是他从一开始就喜欢大提琴那浑厚沉稳的声音,说“它酷似人类的歌声”。兰洁的天赋和勤奋使他的琴艺进步很快。所以后来他的同学和朋友都评价他“为音乐而生。”

那时虽然政治运动的高峰已经过去,但在家里学琴也还需要格外小心。他们有时仍要把门窗用棉被堵好,用枕头等东西降音,尽量不要声音传出去,以免招来麻烦。

在小学四年级时,他在市少年宫首次登台表演。他说,这是他一生难忘的演出,不过并不是因为第一次登台,而是出的状况太大了。那时他还小,掌握不住调弦的力度,结果在演出前琴弦调断了。他把大提琴留在少年宫里,赶紧回家取备用琴弦。回来后发现他的大提琴被人踩坏了。琴马和低音梁都断了,琴面还有一道裂痕。要是别的孩子,说不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但小兰洁镇定地给父亲打电话要琴马。换好后,就拿着半塌陷的大提琴上台演出了。虽然声音不准,还是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1976年上初中时,他被选进青年宫参加全上海市的大型音乐活动。他第一次听到其他乐器的声音,第一次看到乐队,第一次听到乐队的声音,第一次发现有那么多的孩子在学音乐。那些孩子堆里后来出了不少音乐人才,例如现任中央音乐学院教授的徐惟聆。

兰洁当时的演奏技术已属上乘。他非常想进入专门乐团深造。1977年上半年,他14岁,上海广播乐团青年训练班招生。那时文革已基本结束了,他去应考,成绩是数一数二的,但由于有海外关系,被拒之门外。

1977年下半年上海交响乐团学习班招生。他亦去报名。一开始说要考两次,结果考了10次之多。来应试的青少年比预计的多得多,没想到这么多人在偷偷练习乐器。最后刷成5,6个人,其中有兰洁。后来还是由于出身不好而惨遭淘汰。

1978年4月,上海音院附中招生。虽然挫折不断,但他的热情未减。经过初试和复试,他终于被上海音院附中录取。在附中,他师从林应荣教授和夏家宝教授。


(三)

1979年,兰洁父亲申请移民美国,全家在上海等待签证(第四优先),可能还要等三年。那时中国刚刚打开国门,有一些美国民间访问团来中国访问。其中有兰洁外公外婆当年协和医院的老朋友。更巧的是在这个访问团中有一个吹长笛的音乐爱好者,是南加州大学医学院院长的助理。她到家里来听兰洁拉琴后,建议兰洁参加南加大一年一度的“皮亚蒂戈斯基大提琴研讨会”。那位助理回美国之后给兰洁寄来了南加大的入学申请表和研讨会申请表。兰洁填了表并录音了几段巴赫大提琴曲。然后寄回南加大。那时除了知道美国东部的三所着名的音乐学院之外,他对南加大根本不了解,所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但兰洁很快就接到南加大打来的电话,那时接通国际长途电话要到邮局去等。打过来电话的就是南加大桑顿音乐学院的大提琴教授埃伦诺·勋菲尔德。她说:“你的大提琴拉的不错,我们接受你的申请。”她还告诉兰洁“皮亚蒂戈斯基大提琴比赛”在6月份;而5月份还有一个“美国全国青年音乐家比赛”(YMF),建议兰洁提前两周来美参加YMF比赛。

埃伦诺·勋菲尔德教授带给兰洁人生的巨大转机。通话之后兰洁就决定改变签证申请,先去美国参赛再说。兰洁母亲作为他的钢琴伴奏和他一起去。到了美国之后,他们受到了埃伦诺·勋菲尔德教授的热情接待。让兰洁母子住在她家里,给兰洁上课。结果兰洁在“YMF比赛”和“皮亚蒂戈斯基大提琴比赛”中均获头等奖,大大跌破了老美的眼镜。这样,他被南加大正式录取为学生。

当我听兰洁讲述这些故事时,心里不禁对“哀兵必胜”的道理有了几分感触。对于年轻的兰洁来说,这些挫折和成功的经历使他变得更有感情和对生活更加感恩。


(四)

兰洁成为了埃伦诺·勋菲尔德教授的第一个中国学生,南加大第一个中国音乐学子,而且也是改革开放后最早来美国留学的中国音乐学子之一。而更值得我们纪念的是,兰洁在踏出了一条留学之路时,并没有忘记为后继的留学船队扬起风帆。

学习之余,兰洁向勋菲尔德教授讲述了中国音乐学生的一些情况。在中国的政治运动中仍有不少音乐演奏人的子弟悄悄地练习乐器。他们非常勤奋,基本功扎实,又有天分,很想找机会来美国学习。于是勋菲尔德教授把招生目光投向了中国。埃伦诺和她的姐姐,小提琴教授爱丽丝·勋菲尔德,在80年代两次访问中国,与中国音乐界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勋菲尔德姐妹教授全力推动南加大桑顿音乐学院向中国学生打开了大门,并授予全额奖学金。是全美接受中国留学生最早和授予奖学金最多的音乐学校。勋菲尔德姐妹教授共培养了逾百名中国留学生,在这里兰洁亦功不可没。

作为大师哥,兰洁尽力帮助后来的师弟和师妹,成了他们的良师益友。现任圣地亚哥交响乐团大提琴首席赵耀回忆道,“在我学习的道路上,我两次与太平洋交响乐团合作演出了协奏曲。兰杰老师每一次都是非常热情,关心地给予了我建议,鼓励以及肯定。2000年,我考入了太平洋交响乐团大提琴声部,兰杰成为了我的声部长。在未来的六年里,我坐在他的后面,从他那里学习到了如何成为一个合格大提琴首席的精华:对同事平易近人,在乐团处事公平,对工作一丝不苟,对演奏认真投入。在此期间我们也成为了要好的朋友。我们时常相约一起去吃饭,一起去射击场,一起钻研模型,一起研究遥控玩具。我们时常坐在一起畅聊生活,工作,美食,旅游....每次我赢得了考试后,兰杰都会在第一时间打电话恭喜我。这些年,我们虽然不能像以前一样经常见面,但是我们还是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以电话方式交流工作,生活上的事。”


(五)

兰洁是幸运的。在勋菲尔德姐妹教授的指导下,不仅琴艺突飞猛进,姐妹教授对音乐的热爱丶对教育的奉献丶对学生的负责和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都深深地影响了兰洁,让他终生受益。

勋菲尔德教授为学生付出了多少心血,让我们再听听兰洁的一个故事。

1985年,兰洁已在南加大毕业,应香港乐团邀请去香港演出。那时兰洁已经22岁了。埃伦诺像母亲对孩子一样仍不放心,又恐怕兰洁在演奏中出问题,要和兰洁一起去。兰洁想自己在音乐会上表现一下,不想让教授跟着。兰洁自己买了飞机票,埃伦诺只问了兰洁所乘飞机的航班和日期就没再说什么。等兰洁那天上飞机走入机舱,赫然发现埃伦诺坐在飞机里。这个意外让兰洁一下子呆住了,然后从心底涌出一种的难以言状的感动。

在导师这样精心的指导下,兰洁取得了傲人的成就,在许多重大音乐比赛中荣获一等奖并得到主流媒体的首肯。

1983年他荣获在纽约卡涅基音乐厅举行的“演奏家协会国际比赛”金奖。第二年受邀在卡涅基音乐厅举办了个人独奏音乐会。在拿奖之后纽约时报当时称许“兰洁分明是大提琴中的旷世之才”。

兰洁还荣获过1983年的“美国弦乐教师协会比赛”头等奖和1984年的“罗斯特罗波维奇大提琴比赛”的头等奖。对此,国际权威性的《斯特拉德》杂志评论:“兰洁,素有训练地培养出傲视群雄的乐风,强烈而震撼人心的音色,飞跃灵巧的指法,以及铿锵有力的断音,而最具有价值的则是他那天赋自然的华丽风格”;洛杉机时报称:“这位年轻的大提琴家表现出对音符的优雅感性”。


兰洁虽然“身经百战”,但让他感到人生中相当紧张的一次表演是在香港举办的第一届“勋菲尔德国际弦乐比赛”。埃伦诺·勋菲尔德教授去世后,她的姐姐爱丽丝·勋菲尔德教授创办了“爱丽丝和埃伦诺·勋菲尔德国际弦乐比赛”,2013年在香港举办第一届盛会。兰洁受邀担任这届比赛的评委,并上台独奏献艺。这也是勋菲尔德教授坚持的一个艺术理念:不论作教授还是作评委,都必须能出色地演奏。当时兰洁的大提琴是在香港借的,只练习了一周。台下的听众有其他国际评委和主席爱丽丝·勋菲尔德教授,都是大师级音乐家。他是埃伦诺·勋菲尔德的大弟子,稍有差池就会给已故的导师丢脸。满怀对老师的思念之情,他的出色的表演赢得了潮水般的掌声,爱丽丝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兰洁的心才放下来。




(六)

1985年和1987年兰洁分别获得南加州大学学士学位和硕士学位。毕业后曾被南加大音乐系聘为讲师和着名大提琴教授林恩·哈瑞的助理。不过兰洁仍然想参加演奏,他喜欢演奏的感觉。

在美国想当独奏音乐家是相当困难的,要由许多因素决定。兰洁觉得他自己很适合乐队演奏和室内乐重奏。他后来说,“我最快乐的事情是在乐队里能演奏最美妙丶快乐的交响乐。”在南加大的教学工作结束后,他受聘直接进入圣地亚哥交响乐团担任代理大提琴首席。从1992年起又被聘为太平洋交响乐团的大提琴首席,并同时在好莱坞电影录音交响乐团工作。他的身影经常出现在Fox Studio, MGM/Sony, Warner Brother等电影录音大厅里。在1992年他的第一部配乐是《侏罗纪公园》,然后每年参与的电影配乐有时多达70多部。兰洁参与为美国大片配乐的有《泰坦尼克号》丶《狮子王》丶《怒海争锋》丶《蜘蛛侠》丶《美丽心灵》丶《谍影重重》丶《阿凡达》等等,至今累积达500多部。

兰洁特别享受好莱坞的电影工作,而且认为对自己的古典音乐演奏有帮助,他说:“那是不一样的工种,我觉得挺有意思,这让我开阔了思维,这对演奏家来说很重要。”为那么多电影配乐,兰洁笑着说,自己脑子里的这些美妙旋律有时会“漫出来”。

举出马友友的例子,兰洁说,“我觉得马友友成功的秘诀是多元化,古典丶流行丶爵士他都拉。”

在2017年好莱坞拍摄了纪录片“score”,讲述电影配乐的制作过程。其中兰洁的镜头出现多次。不言而喻,好莱坞对兰洁的贡献极为赞赏。

观众在欣赏美国大片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从此以后,在听到那些动人的电影主题曲时,我会多了一层忧思:兰洁就在那里,离开我们不远。


(七)

勋菲尔德教授对兰洁最重要的教导之一是要回馈社会。他积极参与加州橙县社区的音乐活动,2004年“艺术橙县”授予他“杰出的艺术家”奖。兰洁曾数次在美洲和欧洲各地巡回演出。例如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丶德国的汉诺威独奏演出,与俄罗斯爱乐,里斯本交响乐团合作。但他最惦记的仍是自己的故乡中国。1994年他终于来到北京,第一次在中国演奏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兰洁反复激动地说,“这么多年了,我太想回来了,太想为我的同胞演出了。”

从此以后,他一有机会就到北京丶上海丶杭州丶厦门等地演出,从2000年起至少三度与厦门交响乐团合作。兰洁淡泊名利,他参加的很多音乐活动都是为了提高中国的音乐水平和加强艺术氛围。例如1994年在上海的大师班表演;2005年在杭州的大提琴大师班讲座;2007年在上海的全国大提琴学术研讨会;2009年在北京的百位华人音乐家新年音乐盛会。

2014年他在中山市文化艺术中心举办音乐沙龙,目的是呼吁中国重视乐队合奏的人才培养。兰洁与现任职于瑞士卢塞恩音乐学院的钢琴家及现任职于芝加哥交响乐团的小提琴家组成阵容强大的三重奏。以精彩的表演让学生和家长欣赏重奏的无穷魅力。

他建议学生们主动组织重奏组,小乐队,有意识地加强重奏丶合奏的意识。他知道中国的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子女成为一个独奏家,但“在美国你从事乐队重奏演奏工作也是一件非常崇高丶受人尊敬的事情。”在向中国学生介绍美国音乐学生的情况时他说,“在美国考乐团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学生从音乐学院毕业后,从事独奏的机会是很少的。一些学生从考上音乐学院开始就已经做考乐团的准备,拿着乐团的乐谱开始有针对性的训练。各大学都会跟乐团成员挂钩,设立专门的乐队教学课程。实际上,美国的音乐学院的教学就是很重视乐队训练。能够考入乐团是令人十分高兴的事情。”

他在国内有很多粉丝,喜爱他的音乐的人比我想象的多得多。很多人都是通过聆听他的唱片知道他的。在1997年他与俄罗斯爱乐乐团合作录制的圣桑与德沃夏克大提琴协奏曲在国内大受好评。一位粉丝在博客上写道“兰洁和他的音乐,始终是我生命中的灿烂阳光。”


(八)

在撰写介绍勋菲尔德姐妹教授的书时,我第一个采访的弟子就是兰洁。他谈吐幽默,充满了智慧,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很想多听他的故事,所以当面采访和电子交流了很多次。

兰洁为人谦虚,温文尔雅。就如他演奏音乐一样,总是向外散发着温暖。这种来自真诚和友爱的温暖并没有随着他的退场而消散,只是他的离开增添了我心中的落寞丶沧桑之感。
夜深了,难以入眠。我耳边响起了布鲁克纳第7交响乐的柔板乐章(Bruckner Symphony no.7,Adagio)。这首曲子在作曲家本人的葬礼上演奏过,既呈现悲痛之情又充满着感恩的赞颂,结尾还暗示着再生。我想,当兰洁追忆一生时,也会怀有一份感恩的心。感恩被赋予过生命,享受了许多的亲情丶友情和美好的经历,通过音乐与无数听众交流了真情。如今回归天国,虽有眷念,但回首被时间剪断的美丽又高尚的人生,他可以自豪地说,他没有辜负生命。


2019年5 月完稿


Bruckner Symphony no.7,Adag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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